止于唇齿（2）
黄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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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空了 给史前坑撒撒土。恭喜我叶拿下燃王。
2
沉重、锈钝的雨水声。毫无规律可循，又仿佛卡上某种原始的节奏，咔哒、咔哒，黄少天半梦半醒，想起机械键盘敲击的声音，但那更干脆纯净。雨声则缭绕了无形的水汽，潮湿、润泽——很像一双眼睛。
黄少天猛地醒过来。
机舱人走得差不多了，剩下寥寥几人整理行李，邻座女生也在，见他醒来，礼貌地冲他一笑。
“醒了啊？该走啦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黄少天缓慢地说。他还没从刚才的梦脱出来，头重脚轻的，看什么都虚飘飘。脑子里还刻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。
黄少天有点起床气，但没几人知道。他认为一切不是骨子里带的来的东西都可控，所以每天挣扎着和清晨的愤怒感做斗争，乐在其中。他站起来，让情绪压一压，然后走出过道，极为克制地对那女生笑了一下。
黄少天拿行李时在原地略微顿了一会，心头又涌上那股熟悉的、难以抑制的焦虑。以往他会打一局荣耀聊以纾解，现在既无荣耀，也没可说话的对象，空气还湿漉漉地要命，一呼一吸，全是水，连带着草木的土腥味。太潮了。黄少天抽了把便携雨伞，背起灰色旅行包，阴沉着脸往外走。
机场里也灰蒙蒙的，少了机舱的隔音板，雨声更加清晰起来。黄少天避开接机的人山人海，躲到便利店，买瓶冰水，坐在临街椅上一口口喝，没冰块，他就模拟咬碎的动作，磨着瓶口。一瓶水喝完，黄少天浑身都凉了，终于舒服许多，脸色也好看不少。
可以去找叶秋了。黄少天想。
奇怪的是，这个念头一冒，他就莫名地舒畅了。
“嘉世。”黄少天打了辆的，躲着密集的雨幕钻进车里。
“啥？”
“嘉年华的嘉，世界的世，电竞俱乐部，荣耀，这游戏总该知道吧？”黄少天颇有耐心地讲解：“那儿有叶秋，联盟三冠。”
司机立刻懂了：“叶秋啊，我知道那人，儿子天天跟我那儿炫耀呢。”
“哟，他怎么说的？”
“叶秋啊，据我儿子说，那人好像挺会打游戏的，把他周围一群全虐了个遍，特低调一人，从来不露面。”司机评价：“打游戏还打出保密条例来了。不知道是长得太丑还是离家出走啊，哈哈哈哈。”
叶秋丑吗？黄少天冷不丁一想还真想不起来，叶秋是美是丑？和他有限的几次见面，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逆天的实力上，哪有心思去看脸。黄少天费劲地回想，只记得叶秋苍白的皮肤，没一点血色，浮着点淡青，显得格外疲倦，以至于他对叶秋的第一印象是冷气森森的，好像那人刚从吸血鬼世界走出来，随时预备着掀起獠牙咬你一口。
“到了。”司机打断黄少天漫无边际的乱想。
“哦哦，谢谢。”黄少天忙不迭地付钱下车，进了门，冲前台笑嘻嘻地说：“我找叶秋。”
前台抬头，吓了一跳：“黄少？——”
“嘘。”黄少天说：“淡定，我不是来挑事的，不要找保镖啊。他在吗？”
前台看看表。
“叶队应该正在睡觉。他一般再过半小时就醒了。”前台说：“您来找他战队有事，还是个人名义？”
“朋友见个面，跟蓝雨没关系啦——”
“好的。”前台登记，给他示意叶秋房间的位置。
像战队选手的个人房间，那都是很私密的信息，更别说队长了。万一摸进个人，坏心眼地下包泻药，队长一完，还打什么比赛？所以黄少天也知道，自己能轻易地进来，也是看蓝雨，以及自己和叶秋私交确实不错的面子上。此刻监控背后肯定已经虎视眈眈了，黄少天估摸着，如果他转个弯握上苏沐橙房间的门把手，他们老板立刻要疯——
黄少天对监控笑眯眯地一挥手，犹豫一下，到底没战胜对叶秋这个人的好奇，轻轻进了叶秋的房间。
黄少天此行一时兴起，没和叶秋透露一点信息，天降奇兵。这时站在叶秋门口，倒有点“近乡情更怯”的游移不定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小声说了句“我就稍微一看”，悄悄脱了鞋，往里走去。
队长房间一般是战队最大的，喻文州的配置是一个小型资料间，卫生间，卧室，配上半个会客室，用来给队员上人生课。叶秋这儿也差不多，方方正正的，尽头摆着台未关的电脑，左右各两个小房间，黄少天没去看。他感兴趣的是叶秋。
叶秋睡得很匆忙，窗帘没拉，房间里隔着大片的淡亮阴翳，鼠标凌乱地往那一搁，烟灰缸险之又限地悬在桌角，里面散落着八九只烟蒂，抽得很凶，看得出主人对于尼古丁的依赖。
黄少天精确地挪过脚，在叶秋床头蹲下。天色阴沉沉的，褪了色的光投在他身上。背着身，他看的不太明晰，只能看到叶秋缩在被子里的一个轮廓，睡脸安静，皮肤极为苍白；五官深刻，睫毛很长，眉心微皱，不知道在愁什么。隔着洗涤剂的味道，他身上透着一股轻微却很醇的烟草气。
这就是叶秋了。
黄少天想。既不凶神恶煞，也不美玉无瑕，和他幻想得一模一样。
有种……故人重逢的感觉。
叶秋被窗外愈来愈急促的雨声打醒，没辙地伸了个懒腰。
叶秋打了个哈欠，仍觉得很困，就半眯着眼往桌上探手，摸了根烟，熟练地点上，深吸一口，满意地吐出来。彻底醒了。
去卫生间洗了把脸，叶秋接到前台的电话，说是会客室有人等他。
“谁啊。”叶秋嘟囔着，推开他那小会客室的门。
“终于醒啦？”那人熟络地说：“快陪我打荣耀！”
叶秋目瞪口呆。
“……黄少天？”
“怕了吗？”黄少天炯炯有神地盯住他。
叶秋呛了口水。
“这年代离家出走的儿童有很多啊，刚我这儿新闻登了好几个。”叶秋说：“你知道他们最大的共性是什么吗？当然，我是撇除那些为了梦想勇敢追求的天才少年。”
黄少天总觉得后半句听着不大对劲。
“缺爱。”叶修同情地一拍黄少天肩头，长叹一口气。
黄少天嘴角一抽，叶修脱了队服，随手找了件外套一披，看了眼表道：“不早了，带你去感受感受长辈的爱吧。去哪儿吃？”
黄少天正色道：“档次低点，我要求不高的。楼外楼就行。”
叶修哭笑不得：“去你的，楼外楼一顿四五万，你让我破产啊。我那还有一火箭的落魄朋友等接济呢，对面麻辣烫，行不。”
黄少天其实无所谓，他就是想过过嘴瘾。一见叶修就想去逗他，虽然明知结局悲惨，仍甘之如饴。
下楼。前台叫了声叶队，叶修正叼了根烟过干瘾，往那一点头，表情很严肃。黄少天知道他秉性，又急着抽烟呢，揽了他肩膀就往外走。
出了楼，叶修如愿以偿地深吸一口，浑身舒畅。
“瞧你那德行。”黄少天嘲笑他：“第几根了？想肺癌想疯了吧，不怕死啊。”
叶修伸了两根手指。
黄少天嗤之以鼻：“鬼信啊——”
“两盒。”叶修刚抽得有点凶，喉头一痒，嗓子惊天动地地来了一阵咳嗽。
叶修抬头，黄少天正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他，活像他快不久于世了。
“承蒙关照。”叶修没好气地说：“我还要再活一百年。”
黄少天不着痕迹地顺走他兜里的打火机，说：“叶队，你是真缺爱，拿烟凑啊。”
“是啊。”麻辣烫店里人满为患，叶修找了个位置坐下，冲黄少天一点头，调侃道：“缺得要命，尤其缺蓝雨副队的关爱，怎么样，今晚有没有兴趣……”
黄少天给叶修塞了个鱼丸，懒洋洋地说：“我要报警了，叶秋同志。你就这么给那些未成年小朋友以身作则吗？”
“……帮我打个本。”叶修面不改色地咽下去，很心痛地唉声叹气，嘴里自言自语着：“现在年轻人的道德水准，真是，整天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
“打什么本？”黄少天说：“那么一大战队人，夏休期干什么用的，别让他们闲着……”
叶修眼神顿了顿，挑了一颗香菇吃了，笑道：“没事，麻烦不着他们。”
队内矛盾。黄少天几乎是瞬间明白了。
黄少天叹了口气：“要是魏老大还在就好了。”
叶修噎住，无奈地摇摇头：“哎——怎么，对技术不自信？还要求助老魏啊，黄少天我发现我要对你重新评估一下了……”
两人插科打诨。吃完饭，路上飘了点雨星，两人也不以为意，躲着雨跑回去了。
前台和叶修打了声招呼。叶修一点头，甩着衣服上的水进了嘉世。
“你先住我那。”叶修说：“杂物间有张床，将就着睡。”
“行。”
“多久回去？”
“看情况吧……队里无聊死了，我明天去租个酒店套间，你们这哪里比较好玩？”黄少天笑嘻嘻地跟着叶修上了二楼，迎面走来一人，刘皓。
刘皓认出黄少天，和他打了个招呼。
黄少天笑意陡然冷下来，没带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，两人擦肩而过。
直到两人走远，刘皓又走了一段距离，忽然莫名其妙地停下来，回头望了一眼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路过黄少天的那瞬间，他脊背一寒，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。
-TBC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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